第二百零二章硬汉老爹的秘密
夜,已经深了。
窗外的风雪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,像是一头永远不知疲倦的野兽,用尖利的爪子撕扯着门窗,发出呜呜的咆哮。
整个世界,仿佛都被这无尽的黑暗和风雪吞噬。
赵青山睡得正沉,怀里的江妙语呼吸均匀,温热的身体是他在这冰冷世界里最安稳的港湾。
“娘……娘!别走……”
一阵压抑到极致的、带着哭腔的呓语,从堂屋的方向幽幽传来。
声音很轻,却像一根针,瞬间刺破了深夜的寂静。
赵青山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是爹的声音。
他侧耳倾听,那声音又消失了,只剩下风声。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堂屋那头的炕上,父亲的身体在被子里剧烈地起伏,辗转反侧,像一条被困在浅滩里的鱼。
“娘……别不要我……我听话……”
这一次,声音里带上了清晰的哽咽和哀求,像个迷路的孩子,在无边的黑暗里呼唤着唯一的依靠。
紧接着,是更加压抑的、仿佛从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呜咽。
赵青山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脆弱的一面。在他记忆里,赵福满永远是那个沉默寡言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,是家里的顶梁柱,是永远不会倒下的山。
这时,他听到母亲赵氏那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。
一豆昏黄的油灯光亮,很快就在堂屋里亮了起来。
“他爹?他爹?醒醒!”赵母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心疼。
那压抑的哭声停了。
许久,赵福满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的声音才响起。
“我……我没事。”
赵青山能想象出,父亲此刻一定是背对着母亲,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狼狈。
“做什么噩梦了?吓成这样。”赵母的声音放得很轻,带着安抚的意味,“你看你,满头的汗。”
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。
久到赵青山以为父亲不会再开口时,那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过的小心翼翼。
“我想……吃饺子了。”
赵母愣了一下。
“猪肉白菜馅儿的。”赵福满又补充了一句。
“好端端的,怎么想起吃饺子了?”
赵福满缓缓地翻过身,借着昏暗的灯光,赵母看到他通红的眼眶,和那双布满血丝、仿佛承载了万千心事的眼睛。
“我想娘了。”他说。
赵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,疼得厉害。她伸出手,轻轻擦去丈夫眼角的湿润。
“今天是……是她的忌日。”赵福满的声音低沉而悠远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,“整整二十五年了,我一次都没回去给她老人家上过一炷香。”
二十五年。
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,重重地砸在赵母的心上。
她什么都没说,只是紧紧握住了丈夫那双粗糙冰冷的手。
“等开春,”她语气坚定,不容置疑,“等妙语和大嫂都出了月子,咱们就回去!我陪你回去给你娘磕头!”
赵福满浑身一震,眼神复杂地看着妻子。
“回去……太远了,光坐火车就得好几天,这一来一回……”
“再远也得回!”赵母打断了他,“你娘都给你托梦了,肯定是想你了!咱们离家这么多年,也确实该回去看看了。”
说完,她利索地掀开被子,开始穿衣服。
“你干啥去?”赵福满拉住她。
“给你包饺子去!”赵母的语气理所当然,“你不是想吃猪肉白菜馅儿的吗?等着,我这就去烧水和面。”
她不顾赵福满的劝阻,披上棉袄,端着油灯,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冰冷的厨房。
看着妻子在风雪夜里略显单薄的背影,看着那豆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为他亮起,赵福满再也忍不住,两行滚烫的老泪,顺着满是沟壑的脸颊,无声地滑落。
眼前的一切,都渐渐模糊。
记忆,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将他淹没。
那是三十年前,也是一个冬天。
十二岁的他,背着一捆比自己还高的柴火,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山上走回来。
推开门,一股浓郁的肉香就扑面而来。
“回来了?”面色蜡黄、身体瘦弱的母亲,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,对他笑着。
“娘,你哪来的白面和肉?”他惊喜地瞪大了眼睛。
“快吃,刚出锅的,小心烫。”母亲把碗和筷子塞到他手里,慈爱地看着他。
他饿坏了,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。猪肉白菜馅儿的,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。
他吃得心满意足,直到碗里最后一个饺子下肚,才发现母亲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,嘴角带笑,眼神却透着无尽的留恋和不舍。
“娘,你怎么不吃?”
母亲没有回答,只是剧烈地咳嗽起来。
下一秒,一抹刺眼的鲜红,从她的嘴角溢出,滴落在雪白的衣襟上,像一朵瞬间绽放的死亡之花。
“娘!”他吓得魂飞魄散。
母亲靠在墙边,缓缓滑落,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他的手。
“孩子,记住……你爹叫赵卫国……保家卫国的卫国……”她的声音气若游丝,“他……他是去打鬼子了……是个大英雄……”
“你长大了……去找他……告诉他……我,我从来没怪过他……”
说完这句话,她的手,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那一年,他十二岁,成了一个孤儿。
他开始四处流浪,乞讨,做苦力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找到那个叫赵卫国的男人。
他不是想认他,而是想当面问问他,为什么?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家?为什么让娘一个人在穷苦和思念中活活耗死!
他最后一次去母亲的坟前,是跟着部队开赴战场的前一天。
他带着赵母,在那个孤零零的小土包前,重重地磕了三个头。
后来,在那个炮火连天的战场上,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那个身影,和母亲临死前描述的,那么像。
他无法原谅。
可母亲的遗言,又像一道枷锁,死死地拷在他的灵魂上。
最终,他还是托一个即将调离的战友,带了一封信。
信上只有一句话。
你还记得那个在村口大槐树下,给你缝补军装的女人吗?她一个人,把孩子拉扯大了。
他不知道信送到没有。
只记得在他决定离开部队的那天,整个营地一片骚乱,都在传一个大首长正在发疯似地找一个人。
他猜到了,那个叫赵卫国的男人,职位一定不小。
可那又怎么样呢?
他不想见。
不然,感觉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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